“你能不能干?不能干有的是人想干!”
“这个月的房租,都欠一周了,你到底什么时候交?”
“卫红...咳,爹没事...你把钱留着,你还年轻,用钱的地方多...”
“卫红!赵卫红!”
昏暗的车间内,刚刚还趴在缝纫机前打盹的赵卫红,瞬间惊醒。
“睡?这是给你睡觉的地方吗?”
“这钱你要是不能挣,趁早滚蛋!”
“别耽误我们这批网红款出货的时间!”
破旧的白炽灯吱吱作响,为工头的脸色笼罩上了一层阴影。
噩梦中闪烁的片段,与眼前的画面渐渐重合。
令赵卫红一时间有些恍惚,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梦境。
“你聋了吗?”
看着愈发气势汹汹的工头,赵卫红张了张嘴,试图解释自己只是太累了,并不是想要偷懒。
但话到了嘴边,却变成了一道低声下气的嗫嚅。
“工头,我...”
“赶紧干活!”
白炽灯依旧闪烁。
几十台缝纫飞速运转,嗡嗡作响。
工头背着手,在过道上不停巡视。
赵卫红麻木的重复着已经伴随了他半辈子的动作,身子虽还在缝纫机前,思绪却已然飘到了云端。
直到现在。
赵卫红都有点搞不清楚,自己究竟有没有醒过来。
若是没有醒过来的话...
这场噩梦,怎么就他吗不醒呢?
从小到大,赵卫红都是亲朋好友口中“别人家的孩子。”
懂事早,肯吃苦,在那个放了学就应当出去疯玩的年纪,赵卫红总是能踏踏实实守在书本前,直至深夜。
现在想想,赵卫红能在缝纫机前,枯坐一天。
年少时的这段经历,实在功不可没。
但那时候,没人觉得学习成绩在县里名列前茅的赵卫红,以后的人生会在缝纫机的嗡鸣与工头的呵斥声度过。
读书改变命运。
是赵卫红十八岁之前的人生信条。
按照影视剧的发展,赵卫红接下来的人生应该是一片坦途。
考上一个不好不坏的大学,找上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,跟一个不好不坏的人成家,最终带着父母脱离农村,度过不好不坏的一生。
这样的生活看起来平淡而又乏味,却是包括现在的赵卫红在内,无数普通人只敢在梦中稍作遐想的奢望。
只因这操蛋的生活,总是要折腾出一些所谓的波折,好让这篇名为“人生”的大剧,更加的跌宕起伏。
高考结束后,赵卫红没能等来自己的录取通知书。
准确的说,是啥也没等来。
他落榜了。
赵卫红的父母不死心,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于教育局和邮局之间,试图找到那封属于赵卫红的录取通知书。
因为他俩无法接受,平日里学习成绩能稳居全县前十的儿子,寒窗苦读十余载,到最后却连大学的门槛都没迈进。
等到老两口终于认命,过来要账的亲朋好友,几乎踏破了赵家的门槛。
赵父赵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,一年到头土里刨食,除了人吃马嚼,也攒不下几斤余粮。
想要供养一个完全脱产的读书人,难度可想而知。
之前,赵卫红瞧着争气,亲朋好友也乐于帮衬帮衬。
这家掏上几毛散票,他家拿上几斤杂粮,赵卫红的学费和伙食费也就出来了。
可当赵卫红一朝跌落云端。
随之而来的不但有风言风语,还有过往十几年积累下的人情与债务,亟需偿还。
十八岁的夏天,因为落榜而浑浑噩噩的赵卫红,整日面对的,都是往日对他和颜悦色的亲朋,不软不硬的奚落与嘲讽。
还有父母愈发苍老的脸庞,以及那彷佛再也直不起来的腰杆。
一个深夜过后。
赵卫红拿上行李,爬上了南下的火车。
其实赵卫红还有别的选择。
比如复读一年。
再比如,像他二叔一样,投身行伍,成为一名光荣的军人。
但赵卫红并不想走父亲安排的这两条路。
复读,意味着赵卫红家要交八千元的复读费。
02年的八千元啊!
赵卫红非常清楚,就算拼着日子不过了,砸锅卖铁,他们家也拿不出这八千元,更别提后续还有随之而来的学费与食宿费。
钱从哪来?
无非就是赵父赵母豁出一张老脸,低三下四的去求那些看了赵家一整个夏天笑话的所谓“亲戚。”
至于当兵,也是一个道理。
赵父赵母固然不用求人,但这些年为了供赵卫红读书而拉下的饥荒,依旧是压在这个小家头顶的一座大山。
只要这些债务,没有还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