假山之上,树冠掩映中,有一座四面封窗的二层休憩亭,名曰如是。
通常是宝相寺高僧在里头,单独同有缘人讲经念法的。
不对寻常人开放。
此刻如是亭另一面,孟长安疾步而来,方至假山之下。
陈玄出手阻拦,“一句话一张纸,属下怕这里头有诈。”
不久前小僧弥传信,说是有人请孟长安如是亭一叙,孟长安打开纸条,里面并未写字,只画了五条线。
京中不太平、家中不安宁,陈玄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。
他继续道:“这两日宝相寺内鱼龙混杂,安全起见,少爷还是在这里候着,容属下先上去打探一番。”
孟长安拍了拍他的肩,“不必,自己人。”
陈玄担心:“少爷——”
“你守在这里,谁都不许放上来。”
说着他独自爬上去,守在如是亭围栏旁的玄衣侍卫见有人过来,忙上前。
“二少爷这边请。”
玄衣侍卫名天南,前些天已经见过长安,他面色恭敬,伸手引路,推开一楼的门,止步门槛,“我家公子在楼上等您。”
木楼梯被踩出声响,孟长安三步并作两步,刚上楼,楼上等候多时的锦衣男子,直接上前一个大拥抱。
“修远!好久不见!”
面前穿着玄红色暗金纹窄袖长衫便服、腰系紫墨玉腰带的男子,便是大夏天子祁聿(yù)安,他脸上还有些许擦伤,堪堪结痂。
“果然是你小子!”孟长安毫不客气给了他两拳,“皇帝不当,当将军,真有你的!”
这话若是被老国公或者孟尚书听到,准得拿着家法追着揍。
可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两个人,从小生死与共,私下里早没了上下尊卑,虽有五年多未见,兄弟情义只增不减。
祁聿安引孟长安坐下,欢喜道:“我就知道你能猜出来!”
那张纸条看似什么都没写,实际将一切都写明了。
乾卦六爻,刚好少了第五爻。
而这五爻的爻辞正是:九五,飞龙在天。
九五之尊之所以化身飞龙将军,不过都是为了放松摄政王的警惕,孟长安一点就通,是以祁聿安简单解释几句,二人便开始探讨局势。
皇帝离京多年,亲君派朝臣早被边缘化,京城之中手握实权的,基本都是摄政王的人。
摄政王嚣张狂妄,甚至没将皇帝放在眼里,按照礼法,世人需得避讳皇帝名字,摄政王却说先皇为新帝取名“安”字,有使天下安宁之意,此字寻常,若人人避讳,反倒逆了先皇心意,使天下不宁。
他下令,让礼部定下“二名不偏讳”的规定,也就是说不把皇帝的名字连用,就算避讳。
彼时皇帝年幼,太后不便以此小事争论,此事便就定了。
摄政王显然不愿还权,而以皇帝现在的人望和实力,想要立即硬刚摄政王,强行亲政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窗外微风轻拂,树影婆娑。
祁聿安翘着二郎腿、倚窗而坐,剑眉微蹙,阳光自他脸侧斜照过去,那下颌与颈线,似刻刀精心修饰过的玉石,瞧着格外冷峻。
他手指轻轻一拨,乌木扇「啪」地打开,折扇轻摇,泥金扇面反射到地面上的点点光斑,也跟着一摇一晃,他缓缓道:“这么多年都过来了,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京城于皇帝而言,比边疆更为凶险,这里没有楚家全营将士的拼死相护,只有群狼环伺,稍有不慎,便会陷入万劫不复。
孟长安十分能够理解皇帝的处境。
“倒也不必过于担心,摄政王暴戾,任人唯亲,连爵位都能随意赏赐给商户,明目张胆官商勾结,如何能得民心?我这几年在京中奔走,也替你物色了一些人,看你何时得空?我与你一同去一趟汇文馆,让你也见识见识咱们京中的大好儿郎。”
“你的眼光,我是信得过的。”祁聿安收了折扇,提起紫砂壶往二人面前的水杯添水,“再过两日吧,待我身上的伤好些。”
孟长安接过茶水,点头道:“宝相寺比皇宫安全,你在这里养伤,倒是更好的选择——你的伤势如何?”
祁聿安离死亡最近的是昨晚,眼下已经活过来了,“小伤,比在边疆差远了,死不了。”
“我瞧你妹妹似乎也来了?可带了御医,若没有,我替你寻一个?”
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。”祁聿安抿了一口茶,放下茶盏,“不好叫母后日夜牵挂,何况我也需要帮手,所以悄悄让天南传信回宫,昭阳带了个可靠的过来。”
天南和明烛是楚家特意为皇帝培养的近身护卫,武功高强。
昭阳则是祁聿安亲妹妹、先皇最小的公主。
“忘了问你,这两年身子可好些了?”
“我?”孟长安淡然一笑,“还是老样子。”
祁聿安心里咯噔一下,他原以为可以慢慢筹划,听到“老样子”,时间似乎一下